援外与父亲
援外医疗是我现在的工作,能有机会用这种方式报效祖国,是我的幸福。和许许多多工作在异国的援外医疗队员一样,自从我参加了援外医疗队,援外与父亲——不论是我的父亲还是身为父亲的我——就变得息息相关,密不可分了。
我的父亲是一名普通的农民,已古稀之年,仍耳聪目清,思维敏捷。父亲的一生是富有传奇色彩的。年轻时的父亲锋芒毕露,二十一岁就担任景宁县六百多职工的国营化工厂厂长。可惜未满六十岁的爷爷身患绝症,孝顺的父亲只好放弃美好的前程回到农村,担起了家庭的重担。可他即便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,也凭着自己的威信和能力,被村民们推选为村支书,一做就是四十年。
得知我院要选派一名放射科医生参加援非医疗队的当天,我在电话里征求父母意见,父亲几乎不假思索地说:“去援助贫困的非洲国家,肯定很幸苦,你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,只要你自己想定了,我和你妈会全力以赴支持你。”随即听见母亲在旁边埋怨父亲:“这么大的事情你应该考虑一下再说。”我知道,母亲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。我从景宁调到丽水才两年多,母亲刚刚有些适应,我又要去非洲两年了,母亲总觉得我离她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,怎么也抓不住。父亲却说:“这是国家需要他去,我们应该支持。”电话的那头沉默了……,后来二嫂告诉我,当时母亲哭了,父亲一直在旁边劝。俗话说, 儿子在父母的眼里永远也长不大,他的衣食住行、喜怒哀乐、都会让当父母的牵肠挂肚,儿行千里母担忧,何况到万里之遥的非洲大陆。父亲每次接到我的电话都饶有兴致地询问很多问题:医院工作情况、马里风土人情、还有助手的具体情况,还几次问我助手的家去看过没,马里人对中国人尊不尊重。我告诉他马里人对我们很友好时,父亲很高兴并反复交代:“工作要细心,服务态度要好,决不能看不起黑人,中国医疗队万里迢迢到非洲马里就是帮助他们的。”我告诉父亲我们医疗队工作表现很好,病人很满意,父亲非常高兴。
我作为父亲,援外以来对儿子一直怀着内疚。儿子今年11岁,小学四年级,聪明活泼,调皮好动。儿子是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,爸爸妈妈眼中最难缠的“麻烦蛋”,女同学心目中的小帅哥,男同学眼中的百米小飞人、老师印象中最有潜力的中等生。对于我现在的援外工作,儿子一开始坚决反对,他当然有充分的理由:“非洲有很多很多艾滋病人,很多的传染病,你去会生病的。”他还不能理解“舍小家,顾大家”的道理,也休想让他明白“先天下之忧而忧、后天下之乐而乐”的大道理,我只能告诉他一些浅显的道理:非洲人民生活很苦,医疗条件很差很差,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们,会有很多没钱看病的穷人,失去亲人。儿子听了,沉默不语,就算同意了。我知道儿子平常最富有同情心了,譬如,散步看到街边有擦皮鞋的老奶奶时,总是拉着我一定让老奶奶擦皮鞋赚钱,对于这一点我感到很欣慰,然而,我知道儿子心里还是舍不得我走。每次想到要离开他在相隔万里的非洲,一呆就是两年,我的心里就变得沉沉的,不舍、内疚……五味杂陈。
至今,我仍常想起出发前儿子不厌其烦重复的两句话:“爸爸你要早点回来,一定不能生病。”我答应了他。我还清晰记得车子开动的那一刻,儿子紧紧抓着他妈妈的手傻傻的站着,看着缓缓开动的车……
来到非洲以后,通过不太便捷的网络电话,我或多或少能了解一些儿子的情况。时间长了,真想回家看看儿子个头是否长高了许多(儿子在电话里说半年长高了许多),硬笔书法是否大有长进,中国象棋是否真的学了绝招;出发前我曾承诺一年后回家陪他一个月,他几乎每次在电话里都要重复那句话:“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,一年怎么这么长?”每次都问得我鼻子酸酸的,不知如何回答才好。
儿子调皮捣蛋,常常贪玩,忘了做作业,我这个当父亲的远在非洲,对于儿子的教育,分身乏术,力不从心,再焦急也是鞭长莫及,经常听到电话那头母子俩不和谐的对话,我只能在电话里充当他们的调解员,儿子虽然虚心接受,但总是不能坚持,这也难怪他,毕竟只有11岁。只有父母互相协作共同承担教育孩子的义务,才能更有效地引导孩子改正不良习惯,但这一切现在只能由妻子一人承担。每想到这一点,每经历一次这样的电话,我的心情就变得非常沉重。
父亲对我的支持,使我以援非报效祖国的梦想成了现实:可我的援非工作也伴随着许多无奈,给儿子的学习和课外生活带来了一定的影响。然而父亲是儿子眼中的一座山,烈日下的一片云,雨天的一把伞,父亲的一言一行都是儿子学习的榜样,是儿子心目中的偶像,我相信我的援非工作会给儿子增添神秘感和自豪感,能让儿子的同情心、爱国心得到升华。
马尔格拉队 张一平